島民尋訪 2021.10.31 By 李映彤

馴馬師陳德上:牧馬、賽馬到開一座馬場

競技體育之外:虐馬還是馴馬?

2020東京奧運是防疫長途中的一絲曙光,各大媒體日復一日播送最新的比賽進度,其中卻有一則新聞特別引人注目:現代五項賽事中的馬匹——聖男孩(Saint Boy),因為不肯依照指令行動,選手著急地在場上鞭打牠,消息一出,虐待動物與競技體育之間的權衡問題,開始在網路上被廣泛討論。

陳德上看見這則新聞卻淡然地說:「那是仗勢欺人。」他認為,馬肯定懂選手的指令,也知道那個場合該怎麼做,但卻耍任性不想遵循。對於訓練馬匹,陳德上有自己長年積累的習慣與想法。

「去親近牠、摸摸牠,讓牠知道我們沒有惡意,慢慢讓牠感覺這個人其實蠻不錯的。」無論是從小養的馬,或是野馬,陳德上說第一個動作就是接觸。若是一開始就打,馬會急躁、害怕,慢慢地和馬相處磨合,每天耐心地牽著牠走動,是和馬親近的關鍵。

除了人為因素,馬匹先天的資質和個性也是訓練的關鍵:體型不能太弱、皮毛也不能太差、腳蹄要漂亮。陳德上列舉出他挑選馬匹的標準:「剛開始訓練就會發現有些馬外八,牠就訓練不起來。」

而馬的個性更是訓練時間長短的決定因素,每匹馬的個性都不一樣,「有的比較溫和、有的比較野、有的耳朵連摸都不給你摸,要上牠的韁繩就會很不容易,要花很長的時間,也要相當有耐心。」

牧馬,因為有油條可以吃

追溯金門牧馬文化早在西元804年便有記載,當時陳淵奉命率領著部下到「浯洲」,並開闢牧馬場。除了軍事用途,馬匹對於金門人來說也是務農的夥伴之一。陳德上說:「我們小時候家裡是種田的,馬、騾、牛,幾乎都是整天在一起的。」早期,金門的馬和騾都是農家的載重工具,而騾負重比馬更穩,也因此務農人家大多使用騾載肥料到山上種田。汽機車普及後,騾一瞬間失去功用,便悄悄地在島上絕種。

相比之下,馬更加貼近人們的日常生活,「那時候家裡種冬瓜,要拿到沙美、山外市場去賣,就一天一袋用馬載過去。每天三、四點起床,然後往山外走,沒有休息,就這樣到市場去再回來。」年幼的陳德上日日跟著父親從家中牽馬到市場賣菜。去程由他牽著載運貨物的馬,回程時則改由父親牽馬,讓體重較輕的他坐在馬背上。

正當好奇一個小孩怎麼會如此地耐心天天跟著父親上市場時,他笑了幾聲接續說:「那個時候還小嘛,大概十一、二歲,因為早上到市場去有饅頭、油條可以吃,小孩子很喜歡去。」卻也是這樣純真的口腹之慾,讓陳德上與馬結下深厚的情感。

青年時期的陳德上,喜歡將馬裝扮一番,再騎著牠到另一個村子找朋友,甚至還沒騎到村子口,對方遠遠聽到馬的鈴鐺聲就出來迎接,再結伴去其他村子,最後一夥人在路上騎著馬奔馳競賽。

牠就像家人一樣

成年後的陳德上並沒有就此把養馬、開馬場當作一生的職業選擇,反而先開了一間當時炙手可熱的旅館——金滿樓,後來更和朋友投資開了珠山大飯店,二十幾年後陳德上才感覺:「已經夠了,年紀很大不要再去賺錢了。」便旋即買回一匹剛出生四個月的小馬,也就是陳德上的第一匹馬——小花。

「我們用九人座的車子把牠載回來。養了兩個月,牠六個月大我們就開始騎了。」小花是俗稱的金門馬,體型輕巧、耐高溫、高濕,是家戶飼養極受喜愛的品種,金門馬在過去更是金門人婚嫁非用不可的馬。結婚時一定會在馬背綁上鴛鴦駕去迎娶新娘,「我小時候金門到處都是啊,自己拿鋸子隨便鋸一鋸、弄一弄就可以做成了,像我祖父那一代都會,對他們來講太簡單了。」更有騎在馬上表演嗩吶、南管、敲鑼打鼓的陣頭,郎便一路熱熱鬧鬧地將新娘迎娶回家。

「早期的馬陣師傅大概都過世了,像我父親那一代也都將近一百歲了。」談到這段歷史時,陳德上語帶惋惜地說:「金門這種馬真的是快沒有了,真的會絕種。」陳德上將馬當作家人,對於金門馬面臨失傳的困境極為擔憂。

養了小花後幾年,為了復興金門牧馬文化,陳德上又陸陸續續在金門四處收購剛出生不久的小馬,也在莒光樓附近建了馬場,全盛時期甚至培育了將近十二匹馬,「我開馬場也是好玩,現在很多人來玩其實我都不跟他們收費,就免費教學一下,這也是我本身的興趣。」

除了自己養馬、騎馬之外,陳德上更常讓小朋友到馬場學習,希望能將騎馬的樂趣分享給更多人,並且將馬的文化傳承下去。

攝影|王牧薇
核稿|陳昱青

李映彤

二零零一年二月生於浯島,現暫居後山,就讀東華大學華文系。 喜歡底片、浪漫的一切還有浪漫的人。夢想擁有一座海邊的房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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